蒋镇轩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他自己所说的那家手艺还不错的夜宵店里待着, 那是凤城的一条老巷子里的茶楼, 每天上午十点多才开业卖早茶, 晚上关的倒是挺晚。
他正在和一些朋友们聚会, 等着洛子衿过来还打算给他们互相介绍一下，大家都是圈里人, 可以互相拓宽一下人脉。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左等右等没等到洛子衿的同意, 反而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大一第一学期的事情？她问这个做什么？
蒋镇轩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自己之前的那句铺垫, 程悠悠现在也和洛子衿在同一个剧组, 所以是程悠悠说了什么？
蒋镇轩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阳光帅气的脸上露出点不符合这幅模样的沉思来。
按照他对程悠悠的了解，以及程悠悠这么多年来跟他和洛子衿之间毫无联系的方式来看，按理说, 她是不可能突然提起那一年的事情才对，不仅如此，从之前拍《挥舞吧，锅铲》的情况来看，也没见到程悠悠对洛子衿有多亲近。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半会儿不太能想通当初的事情哪里出了问题，让洛子衿这样毫无缘由地突然提起,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或者说, 在他出国的这段时间, 程悠悠和洛子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在聊天中,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用寻常人听到这话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怎么突然问起那时候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你想起什么事儿了？”
洛子衿正独自走在去程悠悠家里的路上，从路灯下穿过，黄澄澄的暖光将她的剪影拉的长短不一，帽子和口罩将她的样子挡的严严实实。
然而露出的那双眼睛依然十分好看，当演员和明星多年的独特气质让她即便只是这样走在路上，也能让偶尔路过的人惊鸿一瞥之后忍不住再回头。
看到蒋镇轩的回答之后，她眼眸里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只简单回了一句话，就收起手机不再看消息了。
“没什么。”
蒋镇轩看到上面那行字，忍不住从原地站了起来，旁边正搭着他肩膀和别人聊天的兄弟感觉到他这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怎么啦？”
蒋镇轩摇了摇头，随口回道：“出去抽根烟。”
……
洛子衿到程悠悠家里的时候，程悠悠重新给她下了一碗面，因为天热，西红柿鸡蛋的卤子还是温热的，淋在上面搅拌之后吃起来刚好。
这次她敲响的是上次程悠悠住的那个房间，而不是直播时候的那个大房子，彼时程锦还没回房间睡觉，正在跟大喵玩耍，这位大明星进来的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一人一猫的好奇目光。
程锦率先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洛子衿摘下口罩，对她点了点头。
非常符合她的高冷人设了，程锦早习惯这些大明星狂霸酷帅拽的样子，结果下一秒听到洛子衿说出一句：“打扰了。”
程锦：……咦？？？
听到那句因为不习惯而略显生硬，尾音又有些打飘的客气话，程锦下意识地去看洛子衿的背影，头回觉得这位小姐姐身上居然还有点奇艺的反差萌？
有意思。
程锦撸着大喵的长毛，挠了挠它的下巴，眼中露出几分自然的笑意来。
另一边，程悠悠把刚盛的大碗面条递给洛子衿，神情十分自然，仿佛下午还打算跟人家分道扬镳划清界限的人并不是她。
洛子衿接过面条，用筷子拌了拌面条和卤底，闻到微酸的番茄味，顿时觉得自己更饿了，仿佛少吃的那顿晚饭使得胃里空出了一个深渊。
但她向来偶像包袱重的很，饿极了也没表现出来，动作依然是不紧不慢的，甚至还有闲心在吃饭之前开口问一句：
“刚才蒋镇轩约我一块儿吃个夜宵，让我也喊上你，说是好久没见，大家聚一下。”
听到她漫不经心地提起蒋镇轩，程悠悠目光一紧，下意识拒绝道：
“我？我……就不去了吧。”
之前在录《锅铲》的时候他们俩都没聊过一句话，互相基本当作和对方完全不认识，蒋镇轩要是真的想跟她见面，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见洛子衿而已吧？
程悠悠不愿意掺合进他们俩的事情里，而且觉得到时候看到的画面准是自己不太想看的，没必要莫名给自己添堵。
洛子衿吹了吹有些热的面条，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尝了尝味道后，又不期然问出一句：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和他关系还不错，怎么后来没联系了？”
程悠悠：“！！！”
她下意识地挪开目光，所幸最近戏拍的多，表情里的不自然都被掩了下去，只剩下一片佯装出来的轻描淡写，看似是片平静的湖面，其实水底下的泥沙早就被掀了起来，只是还未来得及翻涌到水面又落了回去。
“就……没联系了啊，高中毕业之后我跟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了。”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也许上一秒还以为会留在对方的人生里，其实下一秒一个转弯，两人就在路口各自转弯了。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非常自然。
但是却过不了洛子衿那一关。
神情清冷的她坐在沙发上不慌不忙地吃着碗里的面条，听到程悠悠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想冷笑一声。
这么久不见，骗人都这么熟练了啊？
还高中毕业之后跟所有人都没联系了，事实上程悠悠高中的时候除了跟她和蒋镇轩关系好点，跟其他人平时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来往。
这句话逻辑反了。
不是因为跟所有人都没联系，所以才跟蒋镇轩和她洛子衿断了联系。
而是因为跟他们俩都不再联系，至于跟其他人就更没必要了。
不过她也没挑出来。
毕竟，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蒋镇轩那家伙，成天喜欢凑到她和程悠悠之间，洛子衿打心底讨厌这个巨大的电灯泡。
大学到现在给他面子，也只是觉得他多少也是程悠悠的朋友，仅此而已。
洛子衿觉得，从高三毕业那个暑假，一直到大一开学程悠悠去找她的那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加在一起，正是程悠悠这么多年没来找过她的原因。
洛子衿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面条，还想跟她说点什么，但程悠悠实在是怕了她那一言不合提及旧事的架势，在她开口之前先抢答：
“天好热，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就赶紧起身溜了。
洛子衿：“……”
跑的还挺快。
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人都在程悠悠家里，就想看看程悠悠今晚能躲到哪儿去。
如此想着，她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了震动。
是她的经纪人打来的。
这个电话不能不接，洛子衿滑动了下手机屏幕，凑到耳边，清清浅浅喊了一句：
“周姐。”
周沐晴大晚上找她自然是有事情，但是在说正事之前，她先问了一句：
“听说你最近都没住在影视城的酒店？”
洛子衿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反驳道：“谁传的谣言？”
周沐晴：“……”
如果不是因为她找小路的时候，顺便想让洛子衿接个电话结果找不到人，她还差点就信了洛子衿这理直气壮的鬼话。
尽管听说最近蒋镇轩也回凤城去了，但是周沐晴半点都不担心，如果说其他艺人的经纪人还要时不时担心自己负责的艺人们出门不小心跟别人传了绯-闻，或者是不知道做了什么被狗仔拍上头条，那周沐晴自从带了洛子衿，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烦恼。
就以蒋镇轩出道以来跟洛子衿传过的那些消息，都是蒋镇轩不遗余力地花大钱传出去的，所谓的高清大图里至多都只能看到洛子衿和他同框而已，甚至从两人间的距离和洛子衿的表情里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想有点什么实在太难了。
吃瓜群众那必须得是闭上眼才能说出‘他们俩之间有一腿’这种鬼话。
不过，显然周沐晴从今天开始，需要在自己的名单上记下第一个名字了——
“你在程悠悠那里？”
就以周沐晴对洛子衿的了解，从以前到现在，她也只看过洛子衿会往一个人身边凑。
洛子衿见她知道了，也没想再瞒，顺势承认了：“嗯。”
想了想，她自动补了一句：“她做的饭比外面的好吃。”
周沐晴：……所以你这是给自己赖了一张长期饭票？
虽然以前也没见过洛子衿多么在乎那么一口吃的，但是这奇葩的事情又确实像是洛子衿这种随性的人能做出来的。
周沐晴不再管这个事情了，只是叮嘱她平时在影城出入的时候注意狗仔之类的，然后说起帮她接的广告和代言，安排完了她杀青之后的行程。
洛子衿通常对她的安排都没什么意见，虽然她脾气还挺大，但是对待工作的态度一直都很端正。
只是这次，在周沐晴说完通告安排之后，洛子衿突然问了一句：
“还有别的吗？”
周沐晴被她问的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嗯？”
别的？
她看了看自己刷掉的那些邀请，随便给洛子衿列了一下，末了总结道：“在这些里面，有的钱倒是给的挺多，但是不太符合你的爱好和定位，所以我就给推了，比如T公司最近研发出来了一个新款游戏，想要找代言人。”
洛子衿一听，T公司的鼎鼎大名谁没听过？
基本每次推出的游戏都能直接垄断国内的市场，变成全民皆知并且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国民游戏。
最重要的是，T公司总部就在凤城邻城，离这里……很近。
那边的周沐晴还在继续说：“要不是你身上学霸人设深入人心，这个代言其实还挺不错的，毕竟T公司代言费给的够，游戏推出之后还能让你增加一些男粉，提高你的知名度。”
如果不是知道洛子衿对游戏这东西敬谢不敏，周沐晴是绝对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的。
现在多说两句，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惋惜之情充分表达出来而已。
但也仅此而已了，她收了话音，知道洛子衿向来不喜欢听别人唠叨，自己十分有主见。
然而这时，却听到话筒里传出一句——
“我觉得这个代言挺好。”
洛子衿淡淡的声音响起。
周沐晴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确定自己听到的那声音是来自洛子衿没错，却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你刚说什么？”
洛子衿顿了一下，难得有耐心地把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我说，这个代言我要接。”
周沐晴忍不住想要问她：你不是不喜欢游戏吗？
然而话到了嘴边，她觉得洛子衿这副反常的样子挺熟悉，上回好像就发生在……自己劝她参加《锅铲》节目录制的时候。
周沐晴忍不住去想这个代言和程悠悠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半晌后语气古怪地问了一句：“等等，你之前接《灵均》这部剧，不会是因为它在凤城拍摄这个原因吧？”
然后这次要接那个游戏代言也是因为离凤城近？
洛子衿语气自然地否定道：“怎么可能？”
虽然洛子衿如她所愿地接下来这个游戏代言，但是周沐晴就总是忍不住探究一下这个原因。
“那你怎么忽然想接T公司的游戏代言？”
“不是你说的吗——这个代言挺不错的，又给我提升知名度，还能体现我的商业价值。”洛子衿拿她刚才说过的话回过去，语气里甚至还装出了一副‘并不知道你在疑惑什么’的惊讶。
周沐晴：“……”
今天也是依然摸不透洛子衿在想什么的一天。
周沐晴又跟她多说了几句，而后挂了电话，站在新诚娱乐总部的一间宽阔的办公室里往外看去，周遭亦是高楼，在夜晚亮起数不清的灯光，将这商圈映得亮如白昼。
这是一座充满梦想的城市，数不清的人在这里挣出了头，也有更多的人悄然地被埋没下去，最终选择黯然离开。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打完电话了？”
周沐晴转过身，看向朝这边走来的那个男人，深灰色西装衬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肩宽腰窄腿长，面庞五官气质出众，不知道的以为是哪里走来的男模——
然而身上那股身居高位的气势却又让其他人不敢随随便便猜测他的身份。
这位正是新诚娱乐公司的现任总裁，洛凯风。
周沐晴习惯了他这跟洛子衿如出一辙的冷淡画风，开口说道：“子衿刚才主动要求接T公司那个新游戏代言。”
“哦？”洛凯风扬了扬眉头，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浮出稍许的惊讶。
“她倒是越来越懂事了。”洛凯风想到自己妹妹那个性格，颇有些意外于她居然有一天会将个人喜好搁在一旁，做出符合她目前身份的选择来。
周沐晴听到他的评价，唇角露出个笑容，并没说话。
洛凯风看到她的笑就知道是自己猜错了，往办公室里那张总裁椅上一靠，十指交叠，手肘抵在扶手上，又问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周沐晴想了想，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子衿在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玩的挺好的朋友？”
洛凯风皱了下眉头，他在这个位置上每天见的人挺多，旗下签约的艺人更是数不胜数，要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个人不太容易。
但是，尽管他记不起来名字，却对那个人的存在还有点印象。
回忆了一会儿之后，他发出一声‘唔’，回道：
“是一个女生吧，以前也想进这一行混的，怎么？现在混出头了？”
因为洛子衿是家里最小的那个，所以洛凯风身为哥哥，难免会习惯性地去照顾她，也就对她高中时候有那么个想进娱乐圈的朋友留了点印象。
听到他那句‘混出头了’的疑问，周沐晴摇了摇头：
“她叫程悠悠，前几年就退圈了，现在在晋江当美食主播。”
洛凯风没从这里面听出什么和洛子衿有关的必然联系，但是他知道周沐晴说这么个人一定有什么原因，故而问道：
“子衿接这个代言跟她有关系？”
周沐晴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谨慎地摇头：“没有，我就跟你提一下，子衿跟她关系还挺好的，之前一起上《锅铲》那个节目时还帮她打过一波广告。”
洛凯风点了点头，钢铁直男如他，并不会对女生之间纯洁的友谊有什么过多的发散想象。
周沐晴只能咽下自己一肚子的欲言又止，希望洛子衿遇到程悠悠之后的一切反常，都不过是出于好友久别重逢的喜悦。
……
另一头，挂完电话的洛子衿走进了程悠悠的房间。
因为上次晚上来这里就是和程悠悠同一张床，所以她已经自动默认这个房间是她能进来的了。
桌上放着一叠文件，白纸黑纸挺醒目，洛子衿只随意瞄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无法挪开——
那是一份晋江直播平台的合同。
正在此时，程悠悠从浴室里走出来，黑色的发梢沾了点水，打着卷儿粘在脖子上。
她没在客厅看到洛子衿，疑惑地往房间那边走，刚一推开房门，书桌边的那人转过头来，深色的眼睛看向她，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你打算继续当主播？”
程悠悠往里走的步伐蓦然停住。